深呼吸 02

二年A班。代理老师要来的事情不知道从哪里散布出去，现在全班的同学都已经知道今天一早代理老师就要来和他们见面。一尘不变的日常生活总算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化，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。

“——🎵”

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，有些学生翘首以待，有些做出毫不在意的姿态，却也频频看向前门。

穿着白色衬衫的带土老师第一个走了进来。

“咦？之后还跟着谁吗？”

带土老师听到了第一排的学生自言自语的疑问，佯作严厉地说：“看到带土老师还不满意吗？”

就在带土和学生开玩笑的时候，一个在白衬衫外套着灰色开衫的男人走了进来，他不像带土老师一样戴着眼镜，身材高挑但有些单薄。

“是代课的老师！”台下发出了一声女同学的惊叹。

佐助走上讲台，夹着讲义站在带土的身边。昨天刚修的头发固执地在后脑勺斜斜地翘着，不管抹了多少发胶都压不下去。看着眼前穿着雪白的制服坐得端正的学生，佐助一时间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高中时代。不过现在的他却是站在讲台上的教师了。

“这是新来的佐助老师，他将在未来的三个月内负责大家的数学科。”

带土把学生的名单递给佐助，对他说：“喏，熟悉一下学生吧。”

也许这个班是带土负责的原因，学生都非常亲切热情。在大学过了四年的佐助对这种热情已经感到陌生，当学生们用憧憬的眼神盯着他时，他觉得浑身发麻。

“漩涡鸣人，漩涡鸣人？”

佐助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，班上没有人回应，佐助环顾一圈后，又叫了一次这个名字。

“漩涡鸣人同学……不在这里是吗？”

“老师还是不要太在意他好噢。”

这估计是什么好事的男同学提出的自以为是的“忠告”，佐助没有搭理。

然而就在把所有的名字都点完之后，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。脚步声由远到近，最后连地板都开始咚咚咚地震颤起来。佐助看向门外，脚步声戛然而止，一位金发的少年出现在门边。

“哟，代课老师？”少年还扶着门框喘着气。

“漩涡鸣人？”

金发的少年似乎很惊讶，他的气还没缓过来，胸口一张一合：“你知道我的名字呀。”

“你是班上唯一迟到的学生。”佐助的眼神扫过纸张上的一排名字。

“唔，对不起。平常我不迟到的，今天有些突发事件。”

漩涡鸣人与佐助说话的时候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羞愧与恐惧。

“先回到位置上去吧，下课过来找我。”佐助没有纠缠鸣人。虽然给他一个下马威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，但漩涡鸣人看着他的眼神并不像在说谎。

漩涡鸣人不敢相信地看了佐助一眼，海蓝色的眼睛好像在质问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。他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，从讲台前匆匆走过。

佐助为第一节课准备了一个下午；这些知识他早就熟稔于心，但这离教会他人还差得远。不过不管怎么说，在数学上，佐助清晰的逻辑思路和干净的板书已经给他的教学加了很多分。

“还有什么问题吗？如果没有的话，现在下课。”

下课铃声刚刚已经响过，在看到台下没有人回复之后，佐助宣布下课，把讲义收好后回到办公室。

卡卡西和带土都不在，其他教师倒是相当亲切地与自己打招呼。

就在佐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，开始检查别在一旁的日程表的时候，一个少年的沙哑的声音在他的右侧响了起来。

“老师。”

只叫了老师两个字，其他什么都没说。

漩涡鸣人的头发被揉乱了，衬衫的领口也是脏的，衣服上到处都是一横一横的褶皱，裤子是黑色的，因此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
他的眸子是海蓝色的，光照在上面，几乎流光溢彩。

“你今天迟到了，有什么原因吗？”佐助非常有耐心地问他。

“哎，老师……”鸣人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，看向佐助的眼神闪闪发亮，“昨天晚上的气温很低，是吧？我很担心生活在学校旁边的一窝野猫，所以就跑到学校来了！那群野猫被冻得瑟瑟发抖呢，为了给它们找箱子我跑遍了两条街，最后回家的时候太迟了，今天早上就起得很晚。”

漩涡鸣人说话时手舞足蹈，佐助瞥见他手指上的伤口与划痕。仔细一看，他的脖子上也有被铁丝之类割出来的伤口，手臂上也有一块又一块的淤青。

“猫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？”佐助突然说。

鸣人的眼睛跳了一下，笑容僵在脸上。

“怎么了，如果你说的那些猫真的存在的话，那就带我去看看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……”漩涡鸣人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，他盯着佐助，抿住了嘴唇。在佐助眼里，他几乎在颤抖。两个人对峙了大概三秒，鸣人突然说：“当然会给老师看，猫是存在的。”

一位老师正要从佐助身边经过，他看到鸣人的时候，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，他停在佐助身边，从上到下睥睨、打量着鸣人，说：“佐助老师，这个学生你不用去管。他满口胡言，还经常和校外的小混混打架，早就被放弃了。”

佐助看向说话的老师，这种当面的羞辱太出乎他的意料了。鸣人却露出不屑的表情，别过脸不愿意看他们。

佐助的高中是分级的，他总是待在汇聚了精英的班级里，那个班当然不可能出现像鸣人这样的学生。

“鸣人，你下一节什么课？”

“……英文。”

“是我教的课，不过你来不来都无所谓，反正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。”

“因为你教得太烂了！”鸣人瞪着对方毫不客气地顶撞了回去。

佐助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。

“你……”

戴着黑框厚底眼镜的中年男人气得发抖，鸣人也绷起身体仿佛随时准备大打出手。

佐助站起身把他们两个隔开。鸣人看到佐助站在他身前，用一只手把他往自己的身后揽，浑身的怒气都不翼而飞了，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困惑。佐助的行为在他看来甚至有些让他困扰。他不适地想要摆脱佐助的钳制，却被佐助用力地抓了一下手臂。鸣人就像接收到什么信号一样冷静了下来。

“板木老师，我想立刻带漩涡鸣人去一趟医务室，但可能得占用他的英文课了。”佐助说，“他的浑身都是伤，处理起来应该很费时间。”

“啊，宇智波老师，随便你！我也说过了，这孩子在不在课上都无所谓，反正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。”

“等他包扎好之后，我就让他回到班上。”

佐助迎着对方讥讽的笑容，带着鸣人走出了办公室。

“昨天晚上十点多经过H街的人是你吗？”佐助突然问他。

上课铃已经敲过了。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射进来，楼道很昏暗，细碎的灰尘飞舞着，树叶在一阵风中飒飒作响，鸟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鸣人在佐助身后不远的距离走着。

“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路过那里。”

“你怎么会弄出那么多伤？”

“老师，你问题好多啊，我能不回答吗？”

“可以。”佐助说。

“哈？”鸣人盯着佐助，仿佛他是从什么异世界来的。

医务室在体育馆旁边。佐助带着鸣人穿过了一个操场。阳光很耀眼，鸣人咽了一下口水，头晕目眩地跟在佐助的身后。在灿烂的阳光下，鸣人从眯起的眼缝中打量着佐助的背影。他很高，却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，好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，像张纸片一样行走着。鸣人对于佐助的多管闲事感到不安，但他不讨厌被人关心的感觉……

两个人终于到了医务室，佐助敲门的时候，无意中看到鸣人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就像鸟在啄自己的羽毛。

“春野樱老师，你在里面吗？”

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。一个粉头发的女性推开了门，她看到佐助之后，脸上闪过讶异的神情，脸庞立刻盖上了淡淡的粉色。

“是宇智波老师吗？”

佐助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认出自己，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：“初次见面，你好。”

春野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但佐助并不在乎，佐助自己明白他对女性的示好一点兴趣也没有。他看了看身旁的漩涡鸣人，说：“我带他来包扎伤口。”

“春野老师！”

“鸣人？”春野樱看到是鸣人之后，夸张地皱了一下眉毛。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脑袋，笑嘻嘻地走进了医务室。

“老师老师，你这个周末过得好吗？”

春野樱轻车熟路从柜子里取出碘酒、药水和绷带。

“还不错啦。倒是你，又和谁打架了？”

“我没有打架，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而已。”

春野樱叹了一口气，又看向佐助。看到佐助仍然站在门边，春野樱连忙搬来一把椅子。

“抱歉……这间医务室平常没什么人来，连椅子也经常被体育馆的人借走。”春野樱解释道。

“没关系。”

“春野老师！”鸣人叫道。

“我知道啦，这次你又伤到哪里了？”

“手臂，喏！”鸣人把手伸了出来。

春野樱打开医疗箱，把器械一把把排出来。捏住鸣人的手腕后，她把他的袖子撩开。鸣人的手臂让佐助联想到开始腐烂的苹果，一块又一块的淤青遍布其上，触目惊心。春野樱的动作干净利落，但不管再怎么轻柔，触碰伤口的时候，鸣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痛，但他的眉头连一下也没有皱过。

校医除了在医务室处理学生的伤口之外，还负责医学知识的科普。在给鸣人处理到一半的时候，有个老师敲响了医务室的门，通知春野樱去一年级上课。

“可我还没有帮他把伤口全部处理完。”春野樱皱起眉头。

“老师，全班都在等着你呢。”

鸣人双手撑住座椅，上半身倾向春野樱的方向，他笑着说：“我这点伤没事的，等老师回来再给我处理吧。”

“但是这课我还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……”

佐助直到下午才有课，他说：“我可以给他上药。”

“咦？可以吗？宇智波老师知道怎么上药吗？”

“以前练习剑道的时候也会受伤，基本的方法还是知道的。”

春野樱笑笑，说：“那就拜托宇智波老师了。”

鸣人倒是瘪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，等春野樱走了之后，佐助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“你笑什么！”

“没什么。”佐助抿了抿嘴，压下笑意坐到鸣人身旁，拿起棉花和镊子开始给鸣人的伤口涂药水。

“居然把自己伤成这样，你也挺有本事的嘛。”

“老师，你在讽刺我吗？”鸣人疼得龇牙咧嘴。

佐助看了他一眼，弯起嘴角：“刚刚在春野老师面前不是挺坚强的吗？原来你也会觉得痛啊。”

佐助把鸣人两只手臂的擦伤都简单处理完了，又瞥到鸣人肋部的衬衫沾上了一点暗褐色的痕迹。他凑过去查看那滩污渍，正在思考的鸣人却被佐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。

“哇啊！”鸣人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，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佐助的手握住鸣人的腰，鸣人的身子缓缓地折了起来。

“呜……”

“连这里都受伤了？”佐助收回手。漩涡鸣人也太瘦了，这身体简直像营养不良一样。他难道在被家暴？

“把衣服脱了。”佐助说。

鸣人警惕地盯着他，那副样子就像受伤的狐狸正打量着伤害他的人类。但最后鸣人还是听话地解开了扣子，白色的衬衣下是一件紧身的背心。在左侧的腰腹，一小块血迹还湿漉漉的黏在衣料上。鸣人满不在乎地说，大概是早上包好的伤口又裂开了。

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，鸣人简直就像从垃圾桶里跑出来的生物一样，到处都是伤口和补丁。 

鸣人看着佐助紧紧皱起的眉头，反而露出了觉得有趣的笑容。这些伤，连春野樱老师都不会再感到惊讶，代课老师反而还会露出忧虑的表情。鸣人想，也许这家伙在害怕我给他的教师生涯添乱吧！

见到佐助忧虑的神情，鸣人萌生了整蛊他的念头。鸣人不打算考大学，读高中对他来说只是一系列强制要去做的无聊的事情。在此刻出现的佐助简直就像一剂生活的调味，鸣人的心开始为此跃动起来。

“好痛啊，老师。”鸣人佯作可怜地说。

他想要看看老师能关心他到什么程度。反正最后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而放弃他的，区别只在于时间而已。

“老师？”鸣人虚弱地趴在一边的桌上，一半是因为玩弄佐助，另一半则是由于他的确没什么力气了。

“忍一下，我马上就帮你处理完。”佐助手上的动作飞快。那块伤口似乎是被锋利的玻璃割伤的，除了在清理之外，佐助还检查了伤口里还有没有残余的玻璃渣。

“去医院吗？”

“呃……没必要吧，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。”

鸣人听到佐助叹了一口气。

碘酒是清凉的，却也是刺痛的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腐蚀他的身体一样。不管怎么忍耐，鸣人还是痛得弯下了腰。紧绷的身体在每一次发力挺起脊背时，伤口都会再次发出强烈的痛苦讯号。不管怎么痛，鸣人始终都咬着牙，竭力发出类似于笑声一样的声音。 

“过来，靠着我。”

伤口不知道又被上了什么药，这次鸣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。他顺从地靠在佐助身上，为了逃避痛苦，他开始注意到佐助身上一股奇妙的温暖的气味，那股气味有些像柑橘……是佐助衬衫的洗衣液的味道。佐助的体温透过衬衫染到了鸣人的脸上。鸣人突然反应过来，他和这名老师居然亲密地靠在一起。

“呼……好了，让我检查一下你还有没有别的伤口。”

“老师……你就不能轻一点吗？”

鸣人疼得挺起身子，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，斜靠在一张写字桌上。浑身都是伤口的样子，像极了巷子中伤痕累累的野猫。

“如果你想要好得快一点的话，就忍着些。”佐助啧了一声，“你这满身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，你在校外和人打架吗？”

“关你什么事。”

“的确不关我的事，我只是随便问问。”

鸣人的汗液顺着脖颈滑下，佐助在想自己处理他的腹部划伤时是不是真的用力过猛了。佐助小心翼翼地把绷带在腰上绕了一圈，认真地缠好。